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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澈的十年:台北下八仙漁村的都市邊緣人

文:陳奕儒、林以恆、王昱堯、金榮厚、蕭羽軒


《河口人》的英語片名是Fishermen in the City,城市中的漁人(圖片來源:府中15-新北市紀錄片放映院)
有個村子叫八仙,在岸上就看得見臺北101,順著潮水就能直通臺灣海峽。河海交會的先天條件,滋養了這個百年漁村,但城市與海洋間的矛盾位置,讓河口人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文明造就了城市光鮮的樣貌,卻混淆了河口人對河流的想像,阿公回味著爽口的赤翅仔,爸爸則對烏魚的油味作噁,而孫子卻想把河邊撿來的死魚放生⋯⋯-洪淳修(2006)

這是洪淳修導演的《河口人》紀錄片的文字簡介,片中探討都市化隨之而來的污染與人類活動如何使下八仙漁民的漁獲減少,影響他們的生活。《河口人》以批判的角度討論臺北市人河關係的轉變,從最早以前的討海、討河生活變成排放污染與遊憩功能,讓依舊維持傳統捕魚生活方式的下八仙聚落面臨巨大的壓力與改變。


看過《河口人》,實際走訪下八仙才發現,十年前片中的景象仍舊出現在眼前,基隆河與淡水河還是污濁的狀態,而破舊的小舢板舟則被棄置在空地上,下八仙的漁民似乎還是放棄了漁業活動。


訪問紀錄片的主角,也是當地漁民的陳萬生,他操著一口流利的台語,一直向我們重複:「十年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改善?」近年來淡水河流域的整治已見成效,也有越來越多的民眾開始親近河岸,但在漁民眼中卻汙染依舊。這引起我們的好奇,究竟十年來下八仙的轉變是什麼?而市民與下八仙居民的認知衝突又如何改變當地漁民處境?


下八仙,連同這個聚落所處的關渡平原,其實是一連串的隱藏故事,當然也有其歷史脈絡可循。


下八仙的前世今生


下八仙聚落位於北投八仙里的基隆河畔。岸邊有一座政府修建的小型碼頭供漁船停泊,而八仙里的居民至今仍會捕魚。關渡至下八仙一帶為淡水河與基隆河的交會點,清朝時代即為貨物轉運和漁業捕撈等活動的樞紐。


「八仙」地名的由來一說為此地過去由八個小聚落組成,居民以船隻為活動工具,故時人戲稱為「八仙過海」。而當地里長則稱下八仙地區有一塊貌似腳印的大石,此腳印相傳為呂洞賓留下,但這塊大石已於數十年前沉入河底。當地居民之間則有另一傳說:相傳過去觀音山與大屯山相互競賽高度,觀音山不幸敗戰,八仙聞訊前來相救,但他們才抵達八仙一帶時,觀音山就被大屯山推倒,貌似一尊倒臥的觀音。從上述地名的傳說即可發現下八仙地區與河流息息相關的特性。



下八仙的族群成分相對單一,由泉州來的陳氏宗親構成,近年來才有外姓因婚姻關係遷入。在一棟年代較老的紅磚建築上也標示他們的堂號為「西亭」,大概表明下八仙的陳是屬於「西亭陳」這淡水、北投的大型氏族的一分支。


不過,尚不能排除歷史上下八仙與平埔族雜揉的可能性。這一帶歷史上為巴賽族(也有人把巴賽歸類為凱達格蘭族)的活動範圍,原分布淡水河南岸的八里坌社。巴賽族因常劫掠商船的緣故,在崇禎八年遭西班牙殖民者討伐後(另有一說是遭道卡斯族),遷到北岸並散布成小社[1]。下八仙這個地名,在另一種說法上,可能也經這過程,由八里八仙借來。台北周遭的平埔族為並系社會,宗族事務、財產繼承方面由母系負責,西亭陳氏可能藉由族群間的聯姻播遷下八仙。


另外,淡水一帶的平埔族,曾有借用漢族堂號的紀錄,如巴賽族口述傳統中來自於Sanasai島,便音轉成「山西」。下八仙的村落規劃,也不大符合漢人的風水傳統。若仔細考究下八仙更為早期的歷史,還可以發現更多有趣的事實。


在防洪設施尚未建立時,河邊的村落往往苦於洪水的侵襲,無法有大規模的發展。八仙聚落位於台北市的邊陲區域,行水區的限制讓它成為都市中僅存的漁村聚落。然而在歷史變遷的發展之下,漁村的發展也發生極大的變化。


在日治時代,鐵工路路網建設更加完備,基隆港開始擴建工程,淡水港因為逐漸淤積地位逐漸下降,上述發展都造成關渡、八仙等河運港口逐漸的船舶功能逐漸沒落。


但八仙地區位於河川下游,海水潮汐變化影響基隆河的鹽度,造就了漁業資源和濕地生態豐富的特性,許多海洋魚類會趁漲潮之際溯源而上。居民不僅在此捕魚,也利用這些資源在河岸邊養殖鴨隻。清晨時分將鴨隻趕入河中覓食,黃昏在趕回鴨寮,也有農家駕駛漁船捕撈魚蝦貝類做為養殖飼料。鼎盛時期此處有七八十圈鴨寮。居民陳萬生在紀錄片中曾說過,他過去與父親養殖三千多隻鴨,並將鴨蛋製作為紅仁鹹鴨蛋,因為這些鴨隻的食物來源為海鮮,鴨蛋品質無與倫比,造就了聞名一時的優質鴨蛋品牌。


1960年代,隨著台北城市發展,政府決定疏通淡水河道以利洪災調適。然而水利工程導致河道增加一百公尺,造成河水面下降,海水嚴重倒灌,此地生態發生大規模改變。河水鹽度增加之後,紅樹林植物,尤其以水筆仔為大宗,大規模取代鹹草和蘆葦,佔據河岸地區,形成今日紅樹林的生態景觀。


工商業發展和城市發展也導致大量汙水的產生。許多工廠紛紛建立在淡水河流域的河岸邊,在缺乏衛生下水道的情況下,家庭汙水也直接排入河川。有毒物質、化學物質、高溫汙水都使得河川溶氧量降低,魚蝦貝類都不復存在。充滿汙染的河川讓養鴨寮難以繼續生存,許多鴨隻在與河川接觸後發生了無法下蛋、甚至集體暴斃的情況。


這樣的變化讓下八仙居民必須另覓生存之路。1960年代末,政府傳出要重啟臺北港的計畫,關渡地區也被被劃入台北市的版圖。關渡平原一帶被認為有可能會開闢成工、商、住宅用地,價格因此飆漲,村民在短短數年內就賣出超過半數的土地。直到台北港的計劃被台中港取代之後,交易熱潮才逐漸下降。在農漁村生態沒落的同時,台北市的城市發展形成一股強大的拉力,吸引許多農村的青年人口。下八仙聚落作為城市周遭的農漁村社會,許多青年人口紛紛移入台北市,其中許多居民成為營造業的工人,成為做工的人。


由下八仙的歷史可知,這個地方與自身地理位置,也就是靠近河流的特點高度相關,其中聚落所從事的傳統生產活動也大多與水有關,除了最大宗的捕魚外還另有養鴨等。下八仙如此依賴一旁的基隆河,在台北逐漸都市化的過程中受到汙染的河流便連帶影響了這個人口少、地處偏遠但屬於台北市的地方。



下八仙聚落入口外觀(圖片來源:作者拍攝)

離去的魚和侵入的遊客


​在下八仙各面向的變遷中,自然是漁業有最大的變化。台北市對於基隆河的污染與破壞一度使下八仙的漁民失去生計,但近來但就大眾的認知,淡水河流域的水質是有很大的改善的。舉例來說,環保局在基隆河監測的大腸桿菌數,從河口人拍攝時的2006年到現在,已減少十倍以上。​老一輩的人曾說昔日的基隆河甚至要噴香水才能接近,可見污染的嚴重,但現在也有越來越多的民眾會在閒暇時選擇至基隆河濱自行車道上騎車悠遊了。

可是,陳萬生那一句:「十年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改善?」​卻親易的粉碎我們對下八仙前景的想像。​到底,為什麼水質變好的基隆河還是補不到魚呢?根據調查,下八仙收入來源共可分成海水魚、淡水魚、貝類與蟹類四種,其中​與漁獲量減少有最大相關的是淡水魚、貝類、蟹類三種。


在淡水魚方面,漁民指出,聚落附近遍布的車廠會把油汙倒入土中,下雨過後便被沖刷到河裡。現行法規並沒有對這項行為有特別的規定,水質監測也沒有這個項目,油汙沉澱到底土後,經由食物鏈被淡水魚類吸收,漁民捕獲後因為魚獲帶有一股「油味」賣不出去,只能自己食用。而在貝類這一種收入來源,則是清淤活動對貝類棲地造成嚴重的干擾。此外,水庫建設及紅樹林擴張,造成基隆河口的棲地陸化,更使得本來種類繁多的貝類,只剩下文蛤一種。


前面兩種收入來源都因為污染與生態環境改變而減少,四種收入中唯一成長的則是蟹類。五月、六月是漁民撈捕紅蟳的季節,紅樹林擴張增加了該物種的數量。漁民在十月到十二月中旬捕撈大閘蟹,每兩天收一次網,我們隨著陳萬生至洲美大橋附近拉蟹籠,當日成果為一組網籠捕獲了二十隻,以中盤商的收購價大約可賣兩千,收穫量不大。此外,大閘蟹被學者和政府認定為入侵物種,對生態造成了高度危害,與本土毛蟹存在著競爭關係,但漁民卻樂見大閘蟹的出現,認為這沒有影響到捕撈其他蟹類的收入,可說是反而因為外來物種入侵而多出一種謀生的方式



漁民陳萬生正將蟹籠放入河中(圖片來源:作者拍攝)

概括來說,下八仙的漁業變遷可以大致分為生態與污染兩部分。生態上,關渡自然公園內部不斷擴張的紅樹林使得河道陸化,加上在紀錄片拍攝時的清淤作業可能有盜採砂石,使得河流棲地泥化、砂質減少,本來能夠在沙質環境下生存的花蛤與其他貝類大幅減少,而鰻苗也在清淤作業的打擾下漸趨消失,只有適應泥灘地環境的紅蟳及外來入侵種的大閘蟹數量增加。


而在河川污染部份,雖然近年來台北都會區河川的水質已經變清澈很多,但下八仙當地居民反應附近車廠以及其他污染源還是會不時排放油污,使得漁獲的價值下降,只能自己食用。雖然下八仙所在的基隆河口附近看似環境變得更為宜人,河道也不再飄散臭味,以上兩個層面的改變還是令下八仙的漁業沒有起色,漁民也跟著失去生計。


過去十年,下八仙聚落附近也可看見觀光遊憩設施逐漸進駐的現象。基隆河岸自行車道的開通使得下八仙的曝光機率變大。沿著基隆河邊騎車,下八仙是一定會經過的地方。本以為觀光對當地是有負面衝擊的,從搜集到的資料卻發現並非如此,陳萬生更直接了當的表示完全沒有影響。

造訪下八仙時也注意到,附近有一塊專門停放遊艇的空地,下八仙漁民用來停靠船隻的碼頭上也零星有幾艘小遊艇,可見基隆河一帶應有遊艇相關的活動。而在航運部份,有報導指出台北市政府開闢藍色公路時花費許多預算用來疏濬河道,進而影響漁業,這是觀光遊憩活動對下八仙聚落的最大負面影響。


賣不掉的黃金地段


在台北市發展的歷程中,下八仙居民們看著附近高樓一棟棟建起,自己居住的這塊地卻沒有發展的機會。隔著一條河的社子島常常被社會各界討論,政府也有許多動作,但下八仙就好像被忽略一般,似乎沒有人關注這塊土地的發展。同樣在台北市,為何下八仙會如此「邊緣」呢?


在臺北市的法規中:「關渡、洲美、社子島等尚在規畫開發階段,為長期禁限建地區」,除了住宅用地及某些農用地,其他很多土地利用都是禁止的,也因此有許多禁建、臨時性加建的規定。由於下八仙地勢較低,每逢颱風或下大雨必淹水,因此政府限建的主要原因也與防洪有關。


全國土地使用分區資料查詢系統顯示下八仙為「公園用地」。因為鄰近關渡地區,又主要為農業用地及漁村(漁港),因此也常被當作自然保護區來看待。但現在當地還有各種工廠及廢土場,單一的歸類並不能完整描述下八仙,它的土地利用狀況是包含許多面向的


在關渡防潮堤於民國57年興建完成之後,下八仙及附近關渡平原的淹水機率大幅下降,再加上稍後興建的員山子分洪道、基隆河截彎取直工程更使得當地的水患根絕,最近十年下八仙不曾淹水過,因此政府對於關渡平原地區的限建政策顯然已經不符合當初原先的理由了,而下八仙當地作為歷史已久的聚落用地與農業用地,被政府劃為緩衝區與公園用地之後,已經對當地居民造成巨大的損失。



下八仙漁業環境變遷關係圖

下八仙土地利用分區(圖片來源:全國土地使用分區資料查詢系統)

在這樣的劃分下,下八仙許多地主為了提升收入,將土地出租給會造成汙染的鐵皮屋工廠、廢土場、汽修廠等,希望已受基隆河汙染的土地能多少賺一些錢,畢竟這些土地拿來種田也已經不在現代社會對農業安全標準的可接受範圍之內了,地主們的孤注一擲雖然帶來一些財富,卻也連帶影響到當地漁民的漁獲。但同時他們又為土地沒辦法有更好的發展而煩惱,若是移除限建區則可以投資蓋大樓,地價抬升,能賺到的錢會是現在的好幾倍。


當地居民更是心情複雜,礙於政府禁限建的規定而無法發展。鄰近的洲美要因科技園區而開發了,他們卻只能無奈看著自己家的平房,覺得好像被臺北市排除、隔離了


這是現在下八仙居民們的境遇,殊不知在30年前,這批居民也歷經過類似的壓抑與不平。過去的關渡由於有豐富的濕地生態,利用天然螺貝類餵養的鴨隻,不僅節省飼料成本,所產出的蛋品質更是好,當時關渡及八仙一帶的「紅仁鹹蛋」也因此名聲遠播。可惜好景不常,在各項農業、工商業和家庭廢水汙染河川下,除了造成水質變化,可以當作鴨子飼料的魚蝦貝類也因汙染而減少,還有淡水河口的防洪工程使得鹹水可以上溯至下八仙附近的河段,種種的環境因素導致下八仙的河段無法養鴨,也因此造成下八仙的養鴨業沒落


下八仙中心信仰處的福德宮旁空地原本是養鴨的大池塘,但現在已經填平,昔日養鴨業的興盛也已不復見。再往內走,一旁看似已經廢棄的柵欄內卻傳出動物的聲音,陰暗的光線下,我們瞥見禽鳥擠在柵欄內部。而逛過整個下八仙,好像也只看到這裡有養鴨與鵝了,更讓人慨嘆此地養鴨業式微的現況。



福德宮旁的空地,昔日養鴨的大池塘(圖片來源:作者拍攝)

這兩次類似的事件,都使得下八仙一次次的改變自己聚落的產業型態,而附近的北投士林科技園區更使得此地的未來充滿變數。北投士林科技園區預計要設立於洲美地區,當地許多工廠、修車廠等因而搬到下八仙,一方面是位置離工廠原址較近,一方面是下八仙當地地主期望能將土地租出去賺取租金。但隨著這些工廠的到來,下八仙的河川水質汙染問題也浮上檯面,​訪問陳萬生及在貴子坑溪旁邊休息的老阿伯,兩人都說汽修廠會不時排放油污到貴子坑溪。這些污染再匯集至基隆河內,進而影響當地生態與漁民的漁獲。


而我們在下八仙也看到有些空地掛上土地仲介的布條,這些廣告許多都有提到科技園區,也讓我們思考科技園區的建設是否會影響下八仙的地價,進而有土地利用上的改變,下八仙會不會終於成為某種「黃金地段」?雖然現在科技園區才要開始建設,但後續的土地利用及地價變化也值得持續關注。


臺北土地的分裂


綜觀上述變遷,不僅下八仙與臺北市其他地區的發展歷程截然不同,當地居民與其他角色的認知也有許多衝突。


我們曾經與臺大地理系的水文學家黃誌川老師討論,他表示基隆河的水質近幾年來有顯著的提升,在全國環境水質監測網的數據也支持這一項說法,但陳萬生的答案卻相當不同:「臺北市的屎水排下來,文蛤死,每樣都死。」這是他在十年前的紀錄片說過的話,而最近的訪談結果則是:「沒東西可以抓啦!因為那些毒水都差不多死光了,都抓不夠工錢啦!」

兩句話都認為污染依舊存在,而且從與陳萬生捕螃蟹的情況來看,十年過後的漁獲量與可捕撈的種類變得更少了。他也同時觀察到關渡平原附近的修車廠在雨天時會偷排放油污,我們在流經下八仙聚落的貴子坑溪進行水質採樣,分析結果也發現有幾種化學成分特別高,政府、研究者與當地漁民的認知差異相當大。



全國環境水質監測網的數據與當地漁人的感受有差異

漁民陳萬生捕到的基隆河大閘蟹(圖片來源:作者拍攝)

對於如何利用關渡平原,存在著顯著的認知衝突。一般而言,在網站上看到與關渡平原相關的敘述都稱讚此地為臺北市最後一塊「淨土」,除了放上一些金黃稻穗隨風搖曳的相片,更營造出關渡平原不應該被開發的輿論氛圍。關渡平原的限建是因為防洪需要,如今防洪需求減弱,反而是此地擁有的鄉村地景變成一般民眾對於限制開發的藉口。回到下八仙的居民,他們大多擁有部份農地,卻因為限建而無法發展,只能看著台北市其他地區逐漸發展、地價上升,而地主坐擁龐大的財富。市民的期望無形地壓在當地居民的身上,加上法規的限制,下八仙的居民只好另覓他法發展。


一些地主透過出租的方式,搖身一變成為另類的小地主。我們在當地意外的發現其實聚落後面有一棟豪宅,路上也不時會有名貴的高檔轎車駛過。更值得一提的是,下八仙福德廟裡面有許多國民黨政要的匾額,而路口的社區立石則是陳水扁署名的,說明這些地主在利用另類的方法獲得權力及財富後,也連帶將政治影響帶進下八仙聚落。


他們都是臺北人


下八仙的漁民因為處於臺北市相對邊陲的地帶,又自古以農、漁業為主。因此在臺北市快速發展的時候沒有被一起納入整個都會區內,整個關渡平原成為一片所謂的「市外桃源」,下八仙的居民也跟著淪為被忽略的「都市邊緣人」。


故事並沒有因為邊緣化而結束,臺北都會區的家庭、工商業廢水污染與隨之而來的環保法規政策不僅讓基隆河的生態環境遭受破壞,下八仙聚落昔日賴以維生的養鴨業也因為取締與環境改變而跟著沒落。政府因防洪的需要將下八仙一帶劃入緩衝區,也使得當地被迫維持原本的農業地景,居民無法選擇發展與投資的土地利用方式。而 1986 年設立的關渡自然保留區雖然一度成功恢復紅樹林及水鳥棲地,但過度擴張的紅樹林反而重新塑造當地的生態環境,下八仙漁民能夠捕捉的漁獲也跟著改變。都市化的種種效應疊加起來,得到最多負面效果的剛好就是關渡平原與在其中心的下八仙聚落。


同時,下八仙居民與其他臺北市民存在有相當大的認知差距,甚至在聚落裡小地主與漁民的認知就已經有些不同,兩者的作為也影響到下八仙的地景與漁業。下八仙漁民心中的基隆河水域還是受到污染的狀態,而在政府研究報告中河水已經淨化許多;下八仙居民渴望擁有自己土地的關渡平原開始發展,而一般市民則希望這個地方維持原樣,持續滿足他們心目中的臺北市「淨土」。我們無從知道邊緣化與認知差異建立的時間順序,但是不可否認,兩者間存在強烈的連結,並且在邊緣化與認知衝突逐漸強化的過程中塑造出如今下八仙聚落與關渡平原的地景樣貌。


雖然下八仙聚落是台北市相對特殊的地方,擁有與眾不同的地景與經濟活動,但下八仙依舊是台北市的一部分。而在聚落裡生活的人,不論是依河維生的漁民或是農人地主,他們,也都是臺北人。



註解

  1. 此部分主要參考平埔族調查旅行 : 伊能嘉矩〈臺灣通信〉選集(2012)與平埔蕃調查書(2013)。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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